我的世界日本瘋

Chapter14

2038年12月13日　AM 01:07

Reese額角的燈漸漸亮起，呈現清晰的藍，他的雙眼也隨著運轉的藍燈逐漸張開。停機的過程中，似乎有段深層的記憶在他的系統間運作，但再度開機時，那段記憶卻又回歸一片朦朧，而當他睜開雙眼，他甚至不記得這朦朧的記憶存在過。

映入眼簾的是Carter一副無可奈何卻又帶點寬慰的笑容。

「你損壞的程度還真是考驗技術。」Carter說道，隨即將手頭上的用具擺回到了工具箱裡，看來對於修復Reese的工作她也沒幾成把握。

Reese沉默著做了一下自我檢測後說：「系統狀況良好，妳這不是很擅長嗎？都可以考慮去模控生命工作了。」試著挪動四肢，確認一切無礙後，Reese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
「在那種地方工作怕是要折壽啊。」Carter擺了擺手，一邊收拾著散落一地的工具一邊問道：「要不要跟我說說你們倆究竟是怎麼搞成這副德性？Finch在電話裡頭說得不清不楚，只是焦急的說你出了事，聲音聽上去嚇得魂都飛了。」說這句話的同時Carter臉上的表情帶了點玩味的笑意。「我倒還沒見過他這麼失措的模樣。」

「冤家路窄。」Reese解釋得簡單。「不待見仿生人的傢伙多著去了。」

「既然知道，你就不該繼續頂著這身裝扮在街頭閒晃。」Carter用掌心拍了拍Reese的胸口。「這裡可沒有哪個仿生人還穿著這一身招搖的制服，或者留著那個透露情緒的指示燈。」

Reese伸手撫上額角。「Finch沒提過要我換裝，我就也順其自然了。我猜Finch是想留著這個，藉此時刻提醒他，我只是一台仿生人。」

「嘿！」Carter像是想打斷他的話似的輕呼出聲，面露不認同的神色。「是我的話就不會這麼想，Finch待你哪裡像是在待一台機器了？」

「那像是在對待什麼呢？」

沒有料到Reese會這樣反問，Carter的笑意更深了。「原來如此，思春期少年的多愁善感是吧？雖然你的外表看上去和少年這詞有些差距，不過實際上你畢竟出生沒多少年，見過的世面還不多啊。」

Reese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。「我可真是沒辦法認同妳的形容啊，Carter。」

「行，我知道，面對青少年說話不能太直白。」Carter作勢縫起自己的嘴巴。「你啊，就相信自己心裡頭的答案吧。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換掉這身行頭，眼下隱藏身分才是明智之舉，雖然我也難以預料你們是否有天能夠不必在隱姓埋名。」

「我會向Finch提議的。」Reese輕輕一笑。「Finch呢？」

Carter用下巴示意裡頭的房間。「燒還沒退，在裡面睡著呢。」

「吃藥了嗎？」

「我想你沒忘記這裡大多數都是怎麼樣的人，倉庫裡可沒有人類的藥品。況且吃藥對發燒的人來說算不上是良方，雖然現在的Finch不良於行，但他可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脆弱，這種程度的發燒，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。」

說完後Carter又補了一句：「別跟我說你的仿生人常識庫裡面沒有這些內容。」

「妳也說了，他有傷在身，」Reese擔憂的皺起眉頭。「吃藥能讓他好受一些。」

「你嫌他止痛藥吃的不夠多嗎？藥品的副作用對他產生的影響，遠超過現在肉體上些許的折磨，既然知道他會難受，就應該守在他身邊將他的難受降到最低，跟在Finch身邊也有一陣子了，他需要怎樣的照顧，會有人比你更了解嗎？」

「不會有，」Reese的這一句話倒是說得胸有成竹。「謝謝妳，Carter。」

看著Reese真摯的眼神，Carter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「哎，我也不是那傢伙的誰，也不敢說對他的認識有多深，但見著你還是讓我忍不住想說一句，那傢伙就交給你啦。」

「樂意之至。」

※※※※※

踏進房間的時候，Reese盡可能的放輕了步伐。

如水銀般灑下的月光穿透一大片落地窗，成了房內唯一的光源，打在Finch沉睡的側臉上，將鼻子在臉上打出了一個小小的陰影。

深怕這樣的光線將睡夢中的人驚醒，Reese走到床邊，挑距離Finch較近的那側坐了下來，擋住明亮的月光。

摘去戴眼鏡後的Finch少了平時那股疏離感，看上去既乖巧又無害，卻難受的皺著眉頭。Reese伸手撫上Finch的額頭，冰涼的掌心舒適得讓Finch的眉頭不再皺得那樣緊。

雖然Finch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穩，但至少臉色不再如回收場時那樣蒼白，也讓Reese鬆了口氣。

意識到自己被丟棄在回收場的時候，他便曉得Finch必定會來尋他。畢竟Finch的心頭是那樣的軟，如沙土一般，任憑Reese在上頭留下無數的痕跡，也沒有海浪會將其沖去。

可也許是今夜的雨太猖狂，讓Reese越來越看不清Finch內心的模樣，朦朧之中的畫面讓他忍不住產生一個，也許他的心只對自己軟的念頭。

「Reese先生……」

不信你聽，連夢中的囈語都在呢喃著他的名字呢。

「Harold。」Reese拾起了Finch的手，柔聲的說道：「我在這裡。」

在Finch的眉頭之間，Reese落下了一個非常輕的親吻。

※※※※※

2037年12月2日　AM 02:48

「仿生人可以不睡覺，但是你不需要休息嗎？從你撿到我到現在，已經過了12小時24分56秒，現在的時間是凌晨2點48分，早已過了一般人類就寢的時間。」

「你就只有精準度上像個仿生人。」儘管手邊的工作已忙得不可開交，但Finch卻仍舊抬眼回敬了這麼一句。

拆解與組裝的工作並不困難，但以Reese的損壞程度來說，花上一些時間還是必須的。目前的進度來到了Reese的右手手臂上，這已經是最後一項了，為了精準的將模擬神經牽上線，Finch幾乎整個人都貼上了Reese鎖骨的位置。

看見Finch埋在自己頸間的腦袋，Reese撇了撇嘴，說了句：「我本來就是個仿生人。」

此話一出，Finch猛地一縮，原本握在手中的工具散落一地，因為Finch的雙手都忙著遮住自己的右邊耳朵。

他這激烈的反應倒是也把Reese嚇得不輕，連忙用已經可以自由活動的左手捉住了Finch的手臂。「怎麼了，你哪裡受傷了嗎？」

「你、」Finch紅著臉，好一會兒都無法組成句子。「你怎麼會需要呼吸！」

花了一點時間Reese的系統才總算讀懂Finch的字句，隨即沒心沒肺的笑了出來。

「你說這個啊？」Reese朝Finch哈了一口氣。「我之前請人幫我裝上的一個外掛系統，因為我覺得吐出白色的霧氣挺有趣，你一開始沒發現，可能是因為它跟我的系統一起受到了損傷。」解釋完以後， Reese無辜的歪了歪頭。「原來如此，我將氣吹進了你的耳朵裡，我可是無心的啊。」

「我還真是、沒看過像你這麼有閒情逸致的仿生人。」無視於Reese不懷好意的調侃，Finch迅速的從失態的模樣中緩過來，漲紅的臉卻無法掩飾。「下次說話時請你別過腦袋。」

無法掩飾的還有Reese的笑臉。「全聽你的。」

Reese看著Finch重新拾起工具，繼續在他的手臂上敲敲打打，短短的頭髮不時搔在Reese的頸脖跟臉頰，他明明感受不到什麼，卻因為這樣的接觸不禁喀喀的笑出聲音，當Finch抬頭要給他一個眼刀時，只見Reese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眼眸。

「真羨慕你如此快樂。」

「有一個待我為親人的買家，在路上遭遇事故，又幸運的遇到路過的創始人，我想我是應該感到快樂的。」Reese回答的輕巧，後半段卻稍微沉重了起來。「你不快樂嗎？」

對此Finch給予的回答只是沉默，而Reese表達不滿意的方式，則是用舌頭舔舐了Finch的臉頰。

他這麼一舔，果不其然的得到了Finch尖聲的：「Reese先生！」

「喔！剛剛你這一句話創下了我遇見你以後的最大分貝量。」

「這樣胡鬧很有趣嗎？」Finch忿忿地拉下了嘴角，惱怒的模樣卻嚇不到Reese分毫。

「你現在的血糖也是我們相遇以後的最低點。」Reese一臉無辜的說。「顯然你得吃飯了，還有免疫系統低下，你肯定都沒在好好休息吧。」

「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的身體狀況！」Finch的口氣有些氣急敗壞。「你再這麼做一次，我就讓Elias把你全身的部件拆解去市場販售。」

「我錯啦──請別把我拆解──」Reese說得毫無誠意。「不過你真的該吃點東西了，我已經告訴過Jessica我遇到了點事情不會太快回去，所以修復的工作不用那麼急也沒關係的。」

「我可不像你一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。」Finch不悅的皺起了眉頭，他剛剛忍不住去想自己失聯了那麼久Nathan是否有在找他。

「說的也是，你是日理萬機的創始人嘛。」Reese微微上揚了語調。「但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又何妨？別讓仿生人的日子過得比你還要快樂啊。」

Finch如噎住了般停下了所有動作，望向Reese的眼神摻雜了太多情緒。

向來被人類貶低為奴隸的仿生人，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聽上去是有些諷刺，卻讓Finch胸腔最深處產生了一股小小的暖意。

「這樣不也挺好的。」Finch說。「剛產生人性的你們宛若初生嬰兒，還不知道這人性的可怕之處，只是用力的笑著，用力地去感受活著，如果我創造出的是這樣的你們，那麼我……」

──我一點也不後悔。

Finch沒有看向Reese，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完了這段話，卻將最後最重要的那一句話吞了回去，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將後悔或不後悔這兩種可能說出口。

「那麼你就不後悔了，是嗎？」

然而Finch沒有預料到，Reese會將他沒說出口的話接著說完。他抬頭看Reese無所畏懼的笑容，這時候的他還完全沒有想到，未來的自己會像現在這樣，一次又一次地被這個笑容所拯救。

「閉嘴，Reese先生。」Finch別過了臉，語氣卻明顯柔和的多。「你越安分，我就能越早將你修復，也因此能越早進食，所以，你可以別再搞事了嗎？」

「當個乖巧的仿生人，當然。」Reese聳了聳只有單邊能動的肩膀。

接下來的時間雖然Reese確實沒再輕舉妄動，但他的嘴巴也沒閒著，技術性的旁敲側擊Finch的底細，雖然如他所料的沒得到半點資訊，Reese也不太擅長於分享自己的事情，但他們卻仍舊享受於這場漫無目的的談話。

「還沒結束了嗎？」

原本見Finch放下工具時Reese就急著要活動手腳，卻看見Finch重新將控制面板和他手臂上的傳輸線連結。身為仿生人的他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用具，但系統裡卻明確記載著控制面板的功能，因此Reese並不好奇。

「請你允許我這麼做，Reese先生。」

Finch沒來由地說，手指在螢幕上飛舞的同時，臉上浮現出掙扎的神色，他沒多作解釋，只是將藏在手機背後的微型隨身碟內所有內容完整的貼到了Reese的核心程式裡面，接著一鼓作氣地將手中的隨身碟捏碎。

Finch垂著腦袋，緊繃著神經在等對方提問，只要對方問了，他就會如實回答，回答這些代碼代表的意義是什麼。

「好。」而Reese什麼也沒有問，只是簡單的回答道。「我允許你。」

這台仿生人就是如此溫柔啊，他早料到了。Finch苦笑著搖了搖頭，看著重新獲得活動自由的仿生人正愉快的舒展著身軀。

「告訴我你的聯絡方式吧，我會讓Jessica匯錢給你的，雖然你應該不缺這些小錢，不過還是讓我用自己的方式報答你吧？Jessica會很樂意邀請你到宅邸吃頓飯的，我好歹也有家政型仿生人的系統，我做出來的料理可是很有程度的。」

「這倒是不用。」Finch說。「因為我們不會再見了。」

Reese的笑容一瞬間僵在臉上，他難以置信地看著Finch。「你說什麼？」

Finch沒有回答，手指快速的在面板上跳動著，想要盡可能趕在後悔之前結束這一切，但Reese卻在他還未按下刪去鍵前快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「你要讓我忘記你？」

在Reese的嗓音中聽見恐懼地顫抖一定是Finch的錯覺，畢竟仿生人的聲音不是從喉間發出的，這他再清楚不過了。

「正確來說並不是忘記，」Finch冰冷的說。「只是刪去有關我這一部份的記憶體。」

「你打從一開始就決定這麼做了嗎？在告訴我一切之前，在拯救我之前，在我以為自己被這樣小心翼翼的偏執狂信任之前，你就已經決定剝奪這一切了？」

「是的，Reese先生。」Finch掙脫了Reese的手。「從我決定修復你的那一刻起，眼下的這一切行為便已無法避免。」

在Reese堪稱懇求的眼神下，Finch仍舊按下了刪除鍵。

「我不能冒險讓你記住我。」說罷，Finch拔除了插在Reese手臂上的傳輸線，手臂上的缺口很快的又被皮膚層填滿。

代碼被刪去後的Reese，經歷幾秒鐘的恍惚後，無視於身旁的Finch，略帶茫然地走出了這間房間。

「遇見你讓我久違的感受到快樂，Reese先生。」

凝視著Reese的背影，說著沒有誰能聽見的話，Finch露出了悲傷的笑容。

待Reese走遠後，Finch花了些時間調節呼吸和混亂的心思，在堅定了自己的念頭後，拿出沉睡在西裝口袋裡頭的手機，一打開就看見無數通未接來電跳躍而出，Finch欣慰一笑，隨即按下了回撥。

電話很快就接起來了，隨即是劈頭的質問，諸如你去哪了？為什麼都不接電話？

Finch微笑著聽完Nathan一連串的問話，確定他告一個段落後，才徐徐的開口：「Nathan，我沒事，只是被一些事情絆著了，沒機會跟你報平安。」

聽完Finch的解釋，對方的語氣總算是冷靜下來。

「你聽我說，Nathan，我遇見了一個很特別的仿生人。」說著的同時，Finch腦海裡浮現出了仿生人調皮的笑容。「他……它的系統，經由環境和身旁人類的影響，發展出了我們當初沒有賦予它的代碼，使它得以表現喜怒哀樂！它活的就像個真人，所以Nathan，無須為他們加上什麼異常仿生人代碼，只要善待他們、將他們視為人類，他們是有機會發展出自己獨特的性格，只要你別再把AA100當做Samantha的替代品……」

Nathan一句沉重的道歉打斷Finch的所有話，Finch抓著手機的力道逐漸發緊，注入心臟的想法開始茁壯，使得心跳一聲比一聲更響。

「Nathan……」Finch的聲音顫抖。「你做了什麼？」

──我已經寫入異常仿生人代碼了。

TBC